在大衛．庫姆斯（David Coombs）有關溫斯頓．邱吉爾爵士畫作的出版刊物中，《布雷克勒護城河》被列為「下落不明」，而它正是這位老政治家與希臘船王亞里士多德．歐納西斯（ Aristotle Onassis ）之間的著名友誼見證。繪於1921年夏天，《布雷克勒護城河》在隨後的四十年一直由邱吉爾收藏。直到1960年代初，他選擇將這幅作品送給歐納西斯，紀念他們在1958至1963年間建立的親密友誼，其中包括八次在歐納西斯的超級遊艇航海。邱吉爾的畫作掛在該遊艇「基絲汀娜」的大廳，旁邊還有埃爾．格列柯（El Greco）、保羅．高更（Paul Gauguin）、卡米爾．畢沙羅（Camille Pissarro）和約翰內斯．維米爾（Johannes Vermeer）的作品。此外，歐納西斯亦以邱吉爾的半身像，慶祝他與這位老政治家的友誼，並且在邱吉爾的全套作品上親自簽名。

 

1932 年，歐納西斯創立了當時世上最大規模的獨立航運公司，而「基絲汀娜」亦奠定了歐納西斯的聲譽基礎。「基絲汀娜」可算是世上最著名的遊艇，也是戰後時代奢華生活方式的象徵，其訪客清單被解讀為 1950 年代和 1960 年代商業及娛樂界別的名人錄。理查德．伯頓（Richard Burton）、伊麗莎白．泰萊（Liz Taylor）、葛麗泰．嘉寶（Greta Garbo）、艾娃．加德納（Ava Gardner）、加里．格蘭特（Cary Grant）、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格雷戈里．派克（Gregory Peck）、法蘭克．辛納屈（Frank Sinatra）、約翰．韋恩（John Wayne）、馬爾科姆．福布斯（Malcom Forbes，擁有一幅邱吉爾畫作）、J．保羅．蓋蒂（J. Paul Getty）和小富蘭克林．D．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 Jr.）等均享受過「基絲汀娜」的款待，並且在此交朋結友，其中約翰．甘迺迪（John F. Kennedy）及積琪蓮．甘迺迪（Jacqueline Kennedy，後為 Jackie Onassis）更於1957年在該遊艇與邱吉爾首次會面。

「歐納西斯的遊艇非常豪華……大廳放置了貝殼形金銀製煙灰缸，中心正是其中一幅溫斯頓爵士的風景畫。」
—羅伊．豪威爾斯（Roy Howells）

 

1964 年是邱吉爾九十歲誕辰，在此之際，Hallmark心意卡創始人喬伊斯．C．霍爾（Joyce C. Hall）希望製作一部關於這位前首相的特別電視節目，並且決定採用「以繪畫為消遣」（Painting as Pastime）為題。霍爾委託傑克．勒維恩（Jack Le Vien）擔任新紀錄片《溫斯頓．邱吉爾的另一個世界》（The Other World of Winston Churchill）的監製，而勒維恩之前曾根據邱吉爾的戰爭回憶錄製作過兩部紀錄片。當時邱吉爾的私人秘書安東尼．蒙塔古．布朗（Anthony Montague Browne）寫信給歐納西斯，徵求他的許可，允許勒維恩在「基絲汀娜」上拍攝該畫，而由此產生的片段亦是《布雷克勒護城河》最後一次公開露面，直到今天。

  

一次偶然的友誼

 

邱吉爾的兒子蘭道夫（Randolph）於1956年1月16日在法國拉帕薩別墅的晚宴上介紹父親給歐納西斯認識，而法國拉帕薩別墅是出版商艾默里．里夫斯夫婦（ Emery and Wendy Reves ）之家，邱吉爾也是該處常客。兩位歷史巨頭的友誼從此展開，促使歐納西斯邀請邱吉爾於2月初參加「基絲汀娜」遊艇晚宴。晚宴後，他對妻子克萊門汀（ Clementine ）雀躍表示：「兩晚前，我們與歐納西斯家族在其遊艇上聚餐。歐納西斯真是一個非凡人物，還希望借出遊艇給我們前往錫蘭呢！該遊艇是我見過最宏偉美麗的海上建構。」1958至1963年間，邱吉爾八次接受歐納西斯的邀請上船，遊歷地中海和加勒比海。

 

邱吉爾當時將要九十歲，喜獲歐納西斯在「基絲汀娜」提供的款待和陪伴，對他來說是喘息機會。 「他喜歡坐在甲板上，通常在中午左右去到該處。他會喝乾馬天尼和吃少量魚子醬，而我們在午餐的用膳時間很長：抽雪茄、喝白蘭地、飲咖啡等。然後他會坐在陽光下，晚飯前他會休息。」”ⁱⁱ

 

歐納西斯：「如果你是一隻動物，你會是甚麼動物呢？」
邱吉爾：「一隻老虎吧。而你，亞里，你會選擇成為甚麼動物？」
歐納西斯：「你的金絲雀，叫托比（Toby）。」

儘管邱吉爾早期以不願送出他的畫作而聞名，他向他的阿姨萊奧妮．萊斯利（Leonie Leslie）表示：「它們太糟糕了，無法出售；同時我也認為它們太珍貴了，不想送人。」從 1950 年代開始，他明智地與部分作品分道揚鑣，選擇送給二十世紀的傑出人物和機構，包括泰特美術館、英國皇家學院、德懷特．D．艾森豪威爾總統（President Dwight D. Eisenhower）、哈里．S．杜魯門總統（President Harry S. Truman）、前總理愛德華．希思爵士（Sir Edward Heath）等，而他送給歐納西斯的《布雷克勒護城河》是其中之一。1960 年 5 月，他將《威爾頓的帕拉第奧橋》（The Palladian Bridge at Wilton）送給伊麗莎白二世女王，讓畫作成為女王的個人收藏。畫中地點是他在兩次戰爭之間度過的一個場景，位處索爾茲伯里附近。女王其後親自寫信給邱吉爾：「菲臘親王和我喜見你的畫作出現在我們的畫廊中……你巧妙地捕捉到那裡的感覺和樂趣，相信所有觀者都能感受到。」在這段時間裡，邱吉爾的秘書格蕾絲．漢布林（Grace Hamblin）指出：「溫斯頓爵士以前不在乎送出他的繪畫，但戰後他送出很多……感謝對方為他所做的事……獲贈者主要是特定的朋友。」^v

 

畫家的育成

 

「當我在 1915 年 5 月底離開海軍部時，我仍然是內閣和戰爭委員會的成員。我清楚這個職位的所有責任，但甚麼也做不到。從每天在海軍部的緊張行政活動變成狹隘的顧問職責，讓我喘不過氣來。就像一頭從深海撈獲的海獸，或者一個突然被吊起來的潛水員，我的血管也因為壓力下降而瀕臨破裂。我非常焦慮，無法紓緩；我有強烈的信念但極小的力量來維持健康。我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黃金機會被不幸拋棄；對於我所發起及深信不疑的計劃，我的執行力很差。我有大量完全不習慣的閒暇，思考可怕的開戰。當我的每一根纖維都被激怒時，我被迫成為悲劇的旁觀者，卻又殘忍地被放在前線。然後就是繪畫這位繆斯來拯救我了……」
—溫斯頓．邱吉爾爵士，《以繪畫為消遣》，〈斯特蘭德雜誌〉，1921年

 

邱吉爾四十歲時，正值職業生涯大危機之際，他把專注力轉投繪畫。歷史上，在災難性聯軍入侵加里波利後，1915 年幾乎被一致認為是他職業生涯的低谷。克萊門汀對丈夫的傳記作家馬丁．格利伯特爵士（Sir Martin Glibert）表示，這段時期令她「以為他會死於悲傷」。瑪麗．索姆斯（Mary Soames） 解釋：「繪畫為他打開一個色彩、明暗、比例和視角的全新世界。更重要的是，我逐漸明白這個引人注目的興趣滋潤了深井。」^vi

 

1921 年：奇妙而可怕的一年

 

馬丁．吉爾伯特爵士（Sir Martin Gilbert）在邱吉爾的多卷傳記中指出，這位政治家於1921年再次掌舵英國政治，同時他也經歷了巨大的個人損失。總理大衛．勞合．喬治（David Lloyd George）任命邱吉爾為殖民地大臣，負責伊拉克和巴勒斯坦事務，並在愛爾蘭政治中發揮重要作用。那年夏天，他的母親去世，不到兩個月後的八月，他最小的女兒萬壽菊（Marigold）也去世了。邱吉爾在寫給克魯勳爵（Lord Crewe）的信中感嘆：「我們經歷了非常沉重和痛苦的損失……這個小小的生命應該在她最美麗和幸福的時候，就在她開始的時候，也就被熄滅了。」^vii

 

正是在這段悲喜交集的矛盾時期，《布雷克勒護城河》於同年八月誕生。庫姆斯就邱吉爾的繪畫作出以下評價：「繪畫形成一種視覺日記，記載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人和地方。」布雷克勒斯位於諾福克，也是邱吉爾妻子克萊門汀的表親威尼斯．蒙塔古（Venetia Montagu）之家。《布雷克勒護城河》描繪的時期，峽谷樹木尤其繁茂，吸引邱吉爾的繪畫眼光。

 

 

與此同時，他的繪畫發展蓬勃，獲得國際認可。他曾以偽名「查理斯．莫林（Charles Morin）」在著名 Druet 畫廊展出一系列作品，還與《斯特蘭德雜誌》（The Strand Magazine）接洽，獲邀撰寫兩篇關於作品的文章，而這兩篇複印有彩色圖片的文章令他獲得 1,000 英鎊的酬金。邱吉爾為《斯特蘭德雜誌》撰寫的文章《以繪畫為消遣》分成兩部分出版，首部分於1921年12月發行。在上述文章中，邱吉爾親自選出十九幅畫作刊登，而《布雷克勒護城河》是其中之一。關於他的畫作，其文章寫道：「你每天都可以進步，每一步都可能有收穫。然而，眼前延伸出一條不斷延長、不斷上升、不斷改進的漫漫長路；你知道你永遠不會到達旅程的終點，但這絕非令人沮喪，只會增加當中的樂趣和榮耀。」 ^x

 

ⁱ Sir Winston Churchill, La Pausa, 8 February 1956, Spencer-Churchill papers.
ⁱⁱ Lady Sargant (formerly Nonie Montague Browne) in conversation with Martin Gilbert, 21 July 1987 in Martin Gilbert, Winston S. Churchill: Never Despair 1945-1965, vol. VIII, Boston, 1988, p. 1298.
ⁱⁱⁱ David Coombs and Minnie Churchill, Sir Winston Churchill: His Life and His Paintings, London, 2004, p. 245.
^iv Queen Elizabeth II, 11 May 1960, Squerryes Lodge Archive.
^v David Coombs and Minnie Churchill, Sir Winston Churchill: His Life and His Paintings, London, 2004, p. 197.
^vi Mary Soames, “Foreword” in David Coombs and Minnie Churchill, Sir Winston Churchill: His Life and His Paintings, London, 2004, p. 9.
^vii Sir Winston Churchill, 3 September 1921, Crewe papers.
_^viii David Coombs and Minnie Churchill, Sir Winston Churchill: His Life and His Paintings, London, 2004, p. 12.
^ix Sir Winston Churchill, “Painting as a Pastime,” The Strand Magazine, December 1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