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於1949年的《秋霧》難能可貴地呈現了趙無極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末的創作發展,畫家融合中國水墨傳統與歐洲先鋒藝術的個人風格在畫中初露端倪:趙氏自青少年時期起接受傳統水墨畫學院訓練,在他初抵巴黎、接觸歐洲前衛藝術一年以後,此作面世。
儘管《秋霧》的繪畫主題並非特別獨特(風景畫這一體裁無論在中國畫傳統或歐洲藝術史傳統中均歷史久遠),但趙氏處理題材的方式和繪畫技法極具開創性。這一作品中,大地色系的綠色與棕色寥寥幾筆重現了一幅簡約的風景,背景可見排列著的樹木,前景中房屋和水井的簡筆輪廓旁有三匹駿馬嘶吼著馳騁著,白色柵欄鬆散圍繞,高空有鳥群展翅。這是一幅典型的田園牧歌圖景,然這一效果恰恰通過寫意的形式實現,線條和用色十分精簡,一片暈染的的朦朧色彩悄然降臨在畫面之上,巧妙地呈現了恬靜的風景與題目中的秋霧。
保羅‧克利,《眼下的風景》,1929年作
美國費城藝術博物館藏
作品對造型的抽絲剝繭中能看出一絲保羅‧克利的風景畫的影子,這位瑞士大師對世界的闡釋明顯給趙帶來了一定影響。作品與趙同時代的另一位法國華裔畫家常玉的創作也有相似之處,後者率性的田園風情、感性的裸體和活靈活現的靜物寫生都是當時前衛藝術的傑出代表。兩位畫家都在運用中國山水畫形式與畫技的同時明顯展示了對傳統的偏離:趙氏自言抵法後才重拾中國根,是可貴的距離使他得以捕捉到重要的美學風格。
常玉,《禾穗双馬》,2017年作
台灣國立歷史博物館藏
“無極重新發現了在中國畫傳統中清晰明了地對景觀敘事的簡化處理,通常這種簡化的功能是進入世界之無限的跳板。” —— 皮埃爾‧戴克斯
《秋霧》的問世亦與畫家初抵巴黎後一段短暫而彌足珍貴的潛心鑽研水彩畫、直刻版畫及平版印刷的創作時期重疊。這一階段的代表作之一是一組版畫,曾由趙無極的詩人朋友亨利‧米肖寫的相關詩作《亨利‧米肖解讀趙無極的八幅版畫作品》(1950)。《秋霧》中亦可窺見這一創作階段的風格蹤跡:趙當時為刻劃米肖文字中描寫的場景所創作的直刻版畫作品儘管主題相異,但同樣充斥了象形文字般的極簡形式。
《解讀II》,1949年作
三色平版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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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吶,牛乳環繞死去的星辰,
皎潔灑盡夜空!
在底部,會面發生
為挽住彼此而存在的臂彎被截停
⋯⋯
空間即沉默
⋯⋯
沉默如黑
本質上
一無所剩⋯⋯”
—— 摘自亨利·米肖的《解讀》
趙無極繁盛的創作生涯與他的名字不謀而合:他的創作熱情著實無窮無盡, 其藝術生涯中所涉獵的媒介包括架上繪畫、紙上繪畫、卷軸、陶瓷等等,他將構成自身生命的迥異的東西文化脈絡無縫連接,將東方哲學與西方媒介輕鬆地合二為一,其無與倫比的藝術遺產被全世界最富聲望的藝術機構收藏。作為北京一位成功銀行家的兒子,趙無極踏上長達36天的航船之旅遠赴重洋,帶著藝術之夢於1948年四月抵達巴黎。他一個猛子扎入了如日中天的巴黎藝術圈,原計畫在法蘭西的短暫居留後來變成終生托付。趙和他的許多藝術家同儕一樣擁有多重文化認同,其作品在許多層面以東西界限為棲身之所,棲息于故鄉的傳統與巴黎戰後畫派的邊緣空間或「夾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