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系列使用的廢棄消防水帶象徵了美國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民權運動，在1963年的伯明翰運動中，警察用高壓消防水槍對和平示威者進行發射，使不少無辜男女和兒童受傷。1963年春天發動的伯明翰運動也被稱為「C計畫」，是最具影響力的一次民權運動，如蓋茲所說，被許多人認為是「直接改變了美國南部政治圖景並提供了讓黑人團結起來的契機」的重要運動。在南方基督教領袖會議及小馬丁·路德·金博士、詹姆斯·拜威爾牧師、福瑞德·舒特爾斯沃等關鍵人物的領導下，抗爭者在復活節期間向伯明翰商人施壓，試圖以此推翻種族隔離法。抗爭活動包括通過大型集會、午餐時段靜坐示威、市政廳遊行以及抵制鬧市區的商業活動等和平形式，卻遭到伯明翰市政安全委員尤金·「公牛」·康納下令出動警犬和高壓消防水槍，對示威者進行暴力鎮壓。接近一千名年青人被捕，其中包括小馬丁·路德·金博士，其有關種族歧視和公民抗命的著名討論《從伯明罕市監獄發出的信》就來自這段獄中經歷。

 

 

 

警察在1963年伯明翰運動中使用高壓水槍的圖片

 

 

用高壓水槍射擊非暴力抗爭者以及出動警犬解散示威的場面成為美國民權運動史上最具震撼力的意象，廣受各界譴責，最終於1963年五月達成取消該市種族隔離的協定。約翰·F·甘迺迪總統在全國演講中對伯明翰警方的批評加速了民權法案的草擬進程。關於抗爭的照片和錄像傳遍了全美乃至世界，伯明翰警方對手無寸鐵、各種年齡的和平抗爭者施加的暴力被公諸於世。蓋茲使用舊消防水帶作為《公民掛毯》的材質，以民權運動的社會及政治含義為藝術創作提供了堅實語境，有力激發了「為促進種族平等發生的里程碑事件」的相關討論。此外，在《公民掛毯 4》等《公民掛毯》系列的一些其他作品中，消防水帶表面印製了生產商或生產日期的相關細節，更為明確地表現了作品材質的民權運動語境來源。

 

 

 

警察在1963年伯明翰運動中使用高壓水槍的圖片

 

 

對廢棄消防水帶的使用亦暗示了黑人教堂毀於火災的歷史——1963年九月對伯明翰第十六街浸信會教堂的轟炸使四名年輕女孩不幸喪生。這一慘劇震驚了全美，也是伯明翰運動暴力進程的轉折點之一，得到國內外人士的強烈關注。像《暗紅色》這樣的美麗地毯成為紀念為種族平等抗爭運動獻出力量乃至生命的英勇人民的象徵，作品中的紅色讓人聯想期暴烈傾灑的鮮血。拍賣作品標題《暗紅色》也暗含種族情緒，指涉用帶貶義的俗語根據外表和膚色對他人進行分類的歧視行為。當然作品標題也可作字面意義解讀，指消防水帶隨著時間流逝褪色破損，帶著經年使用後的、在抗爭運動中的失職行為所留下的污漬與歷史痕跡。

 

「除了以向非黑人觀眾展示自身創傷作為互動方式，黑人藝術與黑人經驗還有巨大的價值⋯⋯我們的藝術並非只和我們的悲傷有關，還和我們的喜悅、讚頌、傳統和美有關，這些事物存在於盛大時刻、也存在於我們的社區日常。我們必須相信藝術力量存在於所有人當中，必須有從一切形式及一切發聲不足的社區中挖掘藝術潛能的意願，並將其放大到全世界文化機構的牆上。」—西斯特·蓋茨

 

 

抽象主義美學

 

 

 

馬克·羅斯科，《紅》，1969年
泰特美術館藏，倫敦

 

 

從遠處觀看，《暗紅色》的美學風格與巴尼特‧紐曼、弗蘭克·斯特拉、馬克·羅斯科等藝術家的抽象繪畫作品類似，只有當你走到近處時，消防水帶和它所指涉的民權運動的關聯才會赫然在目。《暗紅色》的迷人色調由質樸的多種紅色與棕色組成，其對色彩、深度和規模等形式要素的探索與羅斯科的色域繪畫類似，以具表現風格的配色使觀眾沈浸其中，例如倫敦泰特美術館收藏的《紅》。《暗紅色》明顯利用了亮度與黑暗等視覺要素，蓋茲通過漸變、精緻的色調設計展現了他的藝術才華。消防水帶的厚度和使用年限增加了作品的質感，在水帶從木框中伸出的部位厚度會略為不均，進一步增添了這一立體作品的複雜性與深度。當觀眾走近《暗紅色》或沿著其尺寸水平移動，會看到作品外觀在隨之產生變化。

 

 

 

 

巴尼特‧紐曼，《Onement, I》，1948年作
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藏

 

 

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巴尼特‧紐曼著名的「拉鍊」畫值得與蓋茲的《公民掛毯》系列比照觀看，消防水帶上的不同顏色也像「拉鍊」般使構圖變得分裂。在《暗紅色》裡這一點並不明顯，但在倫敦泰特美術館收藏的《公民掛毯 4》中，褚色條紋在周遭的奶油色及米色條紋的對比下尤其突出。自從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開創「拉鍊」畫以來，在諸如《Onement, I》那樣的早期畫作中，紐曼使用了垂直線條去定義作品的空間構圖，在紙膠帶上用油彩塗上一條厚而不規則的條狀圖形。在《Onement, I》中，熱烈的橘色橫亘於溫和的、糖漿般的棕色背景中央，看起來既像是將畫面一分為二、又給整體畫面提供了統一感。蓋茲在《公民掛毯》系列中採取了相似的視覺策略，給觀眾提供了看上去使作品既分裂又統一的聚焦點。

 

 

始於「卑微」

 

蓋茲亦因為對物質性的關注而知名，尤其是使用「卑微」的泥和瀝青等材質，這既與其個人史及生活經驗有關，也承載著沈重的歷史寓意。雖然他使用的媒介及涉獵的專業領域明明多種多樣——他是大學教授和勵志演講者——蓋茲自稱為陶工，出於對「卑微」材質的發自內心的熱愛以及將其美麗發揚光大的渴望。他對現成材料的興趣讓人想起馬塞爾·杜尚在二十世紀開創「現成物」風潮，並將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製品命名為藝術。也許用羅伯特·勞森伯格的作品與蓋茲作對比更為貼切，前者的《集合物》（1954-64年作）將傳統藝術材料和日常用品融合在一起。《床》（1955年作）就是這個開創性系列中的一個典型，他在木板上放置了枕頭和被褥，然後朝織物肆意潑甩動感的點點油彩。勞森伯格的創作材質是美術館和博物館牆上不常見的類型，給蓋茲的創作提供了矚目的先例。

 

羅伯特·勞森伯格，《床》，1955年作
現代藝術博物館，線上收藏

 

 

蓋茲將包括種族和性別在內的社會議題注入藝術，給作品帶來全新的力量，旨在提醒觀眾對易於忽略的事物重拾好奇。譬如他的瀝青畫便以使媒介去殖民化並「給新的聲音創造空間」為目標v。他使用《Ebony》《Jet》等一些黑人文化雜誌進行的創作則通過含有歷史和文化意義的材料，對黑人歷史的某些面向進行保存及讚頌。《暗紅色》等畫作激發了關於作品意義的廣泛討論，將承載了沈重歷史隱喻的現成材料在當代語境下重置，給當下及未來的觀眾帶來思考。

 

 

西斯特·蓋茨，《斜紋瀝青》，2014年作
白立方畫廊提供圖片

 

 

收藏摘要

西斯特·蓋茨是一名在畫廊語境內外都發揮著重要影響力的傑出藝術家。2010年，蓋茲在惠特尼雙年展展出，這是他職業生涯中的重要一刻，使作品贏得了更多受眾。他在雙年展上「用現成物改造了博物館的雕塑展館，把空間轉化成為表演、社會參與與思考的集會場所」，非常成功地展示了他的創作理念。vi同年，蓋茲有幸在密爾沃基舉辦個展，使他躍升到了新的職業高度。從那以後，他的作品在世界各地許多著名畫廊與博物館展出，包括倫敦泰特美術館；布魯克林美術館；華盛頓史密森尼美國藝術博物館；紐約惠特尼美術館等。最近，高古軒在紐約為蓋茲舉辦了首個個展《黑色容器》，展期為2020年10月10日至2021年1月23日，因飽受評論界與公眾好評而延長。今年，他的作品將在高古軒即將舉辦的群展《社會作品》中展出，計畫展期為2021年6月24日至2021年8月13日，策展人為Antwaun Sargent，「探索黑人社會實踐與博物館、畫廊及社區等空間的關聯」。vii此外，蓋茲通過他開創的重建基金會持續提供社會介入，通過社區藝術項目及文化發展等不同的倡議聚焦芝加哥南區的重建問題。2017年他榮獲第六届Artes Mundi國際當代藝術獎及法國榮譽軍團勳章。

 

 

 

ⁱ Natalie Moore,《西斯特·蓋茨如何復興芝加哥南區，每次拯救一棟空置樓房》，《史密森尼》，2015年12月，線上轉載
ⁱⁱ 《西斯特·蓋茨；藝術權力百人榜》，《藝術評論》，2019年，線上轉載
ⁱⁱⁱ 西斯特·蓋茨，《「給民權與其他被馴化的結構的墓誌銘」新聞稿》，Kavi Gupta,芝加哥2011
^iv 納希爾雕塑獎，《西斯特·蓋茨；2018年納希爾雕塑獎得主教學資料》，納希爾雕塑獎；納希爾雕塑中心，2018年，線上轉載
^v Laura Feinstein, 《西斯特·蓋茨訪談：藝術與政治都是政治思想的形式》，《衛報》，2020年10月22日，線上轉載
^vi 《西斯特·蓋茨：混合物》，《高古軒季刊》，2019年冬季刊，線上轉載
^vii 《社會作品》，高古軒，2021年，線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