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物品以及心靈中的影像全都由點與線組織而成，隨著呼吸吐納的起降之韻律表現。因此，觀者[……]可以察覺畫和畫布間的動態關係，畫家身體的狀態，其心律的動靜，其性格，以及歲月的氛圍。」
—— 李禹煥

《從點 77103 號》為李禹煥具標誌性系列作《從點》系列中一個優雅且引人沉思的例子。當前作品富有詩意般的視覺隱喻，包含了時空之無限、出現與消逝，以及生與死的循環主題。三十二排閃爍的鈷藍色光芒從左至右逐漸消融於虛空，將意識帶入我們似乎遺忘了的空曠空間。這幅 1977年所作的精美作品是創作週期長達十年之久的《從點》系列的早期作品，體現了李禹煥享譽國際的創作哲學。這個開創性的系列已在國際上展出，包含紐約古根漢美術館和京都國立現代藝術博物館。

 

 

藝術軌跡

 

一位藝術家、哲學家和詩人，李禹煥是1960 年代後期日本前衛運動「物派」的關鍵人物。 作為日本第一場獲得國際認可的當代前衛藝術運動，「物派」摒棄再現傳統藝術以及西方觀念中的具象表現 ，轉以描繪世界本來的面貌，強調物質與感知之間的關係。1970 年初期，李禹煥在東京的主要畫廊和博物館獲得極大讚譽，並開始在西德和法國展出作品——包括向歐洲觀眾引薦了「物派」的1971年巴黎青年雙年展。

「工作前我會調息、調整姿勢，然後靜靜握住畫筆。我在畫筆上沾了很多顏料，並於放在地板上的畫布上畫點，一個接一個地畫下去，由左上角開始向右側移動。 斑點起初很稠密，但逐漸變得稀薄。我繼續畫下去後這些點就消失了。然後我沾上更多顏料，一遍又一遍地做同樣的事情。」
—— 李禹煥

 

經過他多年對《被關係者》系列雕塑裝置的拓展後，李禹煥於1972年重新回歸繪畫。1972至1984 年間，隨著美國抽象表現主義和歐洲不定形藝術的興起，李禹煥開始創作經典系列:《從點》和《從線》，這些系列在畫布上記錄了一個極簡的行為象征，使觀眾藉此生動地體驗時間的永恆流逝並探索無限之概念。這一系列作品獲得了一致好評，在藝術家的家鄉韓國尤其具有影響力，1970 年代中期，他與朴瑞博和金煥基等著名藝術家一起成為「單色畫」運動的重要人物。被稱為「單色畫教父」的金煥基，作品以密集的重複圖案而聞名，令人聯想起宇宙之浩瀚。李禹煥的作品則在維持反複極簡主義的同時囊括許多留白，將容易被忽略的時間之微妙及其不間斷的移動呈現於觀眾跟前。

 

 

簡約而永恆

「小的時候，我跟著父親到了海灘並睡在那裡。早上醒來，太陽升起時的景象觸動了我的心。當我長大後思考什麼是藝術時，冉冉東昇的旭日總是在我眼前揮之不去，那是一個重要的創作起點。」
—— 李禹煥

《從點》和《從線》系列中，藝術家使用單一的顏色和簡單的藝術手法進行最小的干預，使作品中之無形得以生動、純粹和直接的展現。《從點 77103 號》中強烈的藍色為研磨鈷藍色顏料後與日式傳統的動物膠混合而成，這種技術源於在絲綢上創作的「日本畫」。李禹煥用這種粉質的透明液體浸泡畫筆並將畫布平放，由畫布的左上角開始逐漸向右，直到痕跡消散與空白融為一體。然後重複這個動作，直到一排排逐漸褪色的痕跡佈滿畫布，既捕捉到了宇宙的無限輝煌，同時又令人想起天空中無限淡化的色調。

 

這些重複的筆觸是藝術家在空間中所做的標記大放異彩的片刻，短暫的、開放式的情景讓觀眾發自內心地參與其中。 每個點都是慢慢畫好、一次完成，不經任何修改或調整。創作過程符合「一期一會」——源自日本水墨畫傳統，描述了造就這些單一筆觸的諸多元素無法被重複的概念。過程中每個點都成為特定「活在當下」的顯現，並滲透到作品周圍的空間當中。

 

李禹煥的作品雖然在設計與創作上看似簡單，內涵卻遠遠超越表面所看到的。他自幼便開始接觸點和線，預言了他在藝術生涯中會重新審視這些簡單的元素。五歲就讀當地的一所鄉村學校，李禹煥習得中國古典藝術的基礎： 詩、書與畫，此三樣皆可以點和線的形式呈現出來。通過練習畫點和線，他開始理解藝術形式之間的相互依存，並領悟到「宇宙始於一點終於一點」ⁱ。「點」代表了構成並在宇宙中無限變化的基本元素。根據這點，作品上密集的斑點逐漸變薄並最終淡化為畫布上整片顏料的過程，與生命的循環相似，從出生到死亡——從充滿活力的嬰兒到回歸塵土。 《從點77103》透過畫布引入虛與實的並列及二元性，展現了該系列的深刻品質，其中虛空變得可見、可感知，從而照亮了我們存在中這個無所不在但經常被忽視的部分。

 

 

 

兼容並蓄地汲取靈感，李禹煥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而這種風格簡單明確且具有很高的辨識度。這位藝術家深受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參觀的美國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巴尼特·紐曼回顧展中作品的影響。在《聲音》中，紐曼以垂直的白色抽象展示了超越繪畫的平面屬性的物質感和強烈的空間感，啟發了李禹煥將此媒介融入到他標記時間和空間的手法中。除了將其在接受傳統「日本畫」訓練的概念和技巧融入探索中，藝術家還開始嘗試通過重複標記、穿孔和雕刻來研究媒材的品質。每幅畫約費時一個月，李禹煥緩慢和內省的繪畫過程反映了他的經歷和對時間的意識：「我的畫作不是圖像的直接再現，也不是對某個特定意義的關注，而是由中立行為所創造的短暫姿態的現象學結果。」ⁱⁱ

「當我感覺到藝術品，尤其是畫作，似乎有了生命時，那就是我放手的時刻。」
—— 李禹煥

李禹煥的畫作完美反映了其思想和哲學。「當內在與外在相遇時，創作就開始了。」他解釋創作過程背後的概念，「所以當內在與外在重合，而不是由我來控制時，兩者的相互作用就形成一種控制，作品會超越我到達到一個新的維度。」ⁱⁱⁱ 如此一來，藝術家成了那無法言喻的自然運行規律之媒介，由作品與畫家共譜一首平衡著已知與未知的和諧交響曲。

 

 

藏家之選

 

李禹煥1936年生於南韓，在首爾國立大學美術學院學習繪畫，1956年移居日本並獲得哲學學位。過去40年中，他在韓國、日本和法國生活和工作，在這些詞彙流行起來前就成為了後現代世界的跨國藝術家。

 

李禹煥曾在世界各地著名的公共機構舉辦過多次個展和大型回顧展，其中包括首爾國家當代藝術博物館（1994 年）、第 52 屆威尼斯雙年展（2007 年）和紐約古根漢博物館（ 2011年）。他於2001年因繪畫而被授予高松宮殿下紀念世界文化獎，並於2000 年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獎。他出版過 17 本書，內容涵蓋當代藝術、亞洲文化和民主主義。2010年，由安藤忠雄設計的李禹煥博物館在日本直島開幕。

 

藝術家位於阿爾勒的弗農酒店——這座位於該市的羅馬競技場附近的 17 世紀建築內的展覽中心，同樣由其朋友建築師安藤忠雄改造，已於2022 年4月5日對外開放。

 

 

 

ⁱ 李禹煥，引述自吉竹美香，《年表》，《李禹煥：標記無限》，紐約，2011 年，第186頁

ⁱⁱ 李禹煥，引述自《李禹煥：從點，從線，從風》，佩斯畫廊，倫敦，2015年，第27頁

ⁱⁱⁱ 李禹煥，引述自《遇見藝術家 | 李禹煥》，巴塞爾藝術展，2021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