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群的抒情抽象的誕生

 

2020年是華裔法國抽像藝術家朱德群誕辰100週年。朱德群於1920年出生於以河湖密佈、山川秀麗的江蘇省。朱德群的祖父和父親都是醫生，並且收藏傳統中國書畫和水墨畫，這讓朱德群從小就對這一獨特藝術表現形式耳濡目染。正是朱德群的父親發現了兒子的天賦，並促成他進入杭州國立藝術專科學校，師從方幹民，後者以其提倡東西方美學合流的遠見卓識而被譽為中國現代藝術之傳奇。在教授從巴黎帶回來的西方藝術雜誌中，學生們接觸到了雷諾瓦、馬蒂斯、畢卡索以及塞尚等藝術家的作品，而朱德群亦表示他們對自己影響深遠。在那裏，朱德群與藝術家趙無極和吳冠中交為好友；雖然朱德群是三人之中首位當選著名的法蘭西學院藝術院士的華裔藝術家，後來趙無極和吳冠中也相繼獲選。三人影響深遠的創作在東西方都聲名遠播，被譽為中國現代主義藝術「三劍客」。

 

 

 

保羅·塞尚，《安錫湖》，1986年作，倫敦，考陶爾德畫廊收藏

 

「江南的園林永留心中；綠色春日之美遠勝於畫。」——朱德群

 

伴隨1937年中日戰爭的爆發，朱德群所在的班級展開了長達兩年，跨越內陸五省達4,000公里的非凡之旅，所作到之處，學生們對不斷變化的鄉野景色展開藝術上的探索。雲穿霧繞的山峰、煙雨迷濛的江河、草木蔥鬱的平原將他懷抱其中，明豔的色彩隨著季節變換流轉不絕，這些秀麗壯美的景色讓朱德群讚嘆不已，並深深刻在他的記憶和想像之中。

「藝術家吸收了他在自然界中所看到的，並在將它們在腦海中進行提煉，而畫布上所展示的正是藝術家的想像、感知和內在個性的力量。中國畫和抽象繪畫背後的理念正是在此處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朱德群

 

越加豐富的藝術才華

 

1951年，即在他的首次個展兩年之前，朱德群進入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擔任教授，並在那裡與後來成為他第二任妻子的董景昭相戀。僅管朱德群此時已是一位成就斐然的藝術家，昔日老師曾描述的海外生活細節在他心中種下的情節，使他仍舊夢想著前往巴黎，於是在1955年，朱德群和董景昭一同移居法國。抵達首都巴黎之後，朱德群遇見了抽象主義藝術家尼古拉·德·斯塔埃爾的作品。

 

 

尼古拉·德·斯塔埃爾，《黃色和綠色矩形》，1951年作，日本福岡市美術館藏

朱德群立即將這些作品富有控制力的自發性，比作書法中一氣呵成的草書，他回憶道：「這對我來說，是表達的自由之一種真正啟示。從現在起，我將把自己從二十年的具象創作中解放，走上非具象繪畫的道路。我慢慢轉向了中國傳統繪畫的啟發性思維。我發現了其中的詩意和觀察自然的方式，這種方式與西方新印象派繪畫，以及抽象藝術非常接近。在創作中不知不覺地將兩種文化進行融合，我對情感的驅動進行壓制，並通過繪畫表達來使其延長」ⁱ。自1958年在歐巴威畫廊的首次個展之後，朱德群的作品變得愈加富有表現力。畫於兩年後的1960年，即被認為是朱德群從具象到抽象轉變之後的創作頂峰時期，《抽象 No. 65》是出自朱德群此一重要時期的一幅動人之作，向觀者展示了其精湛的藝術表現力。

《抽象 No. 65》於朱德群1960年在勒讓德爾畫廊舉辦的首個個展中第一次亮相，該畫廊與巴黎的歐巴威畫廊一樣，是最早關注朱德群作品的畫廊之一。勒讓德爾畫廊在具有先驅遠見的畫廊主莫瑞斯·巴聶的領導下，發現並成功展出過包括尼古拉·德·斯塔埃爾、阿爾貝托·馬格内利和華西里·康定斯基等許多傑出的藝術家，而朱德群也因為其對光線和單色調的運用而受到巴聶的欣賞。巴聶指出：

 

「朱德群對色彩的選擇和應用敏銳且細緻。他畫的小方塊能夠反射、改變和照亮畫面。光從光源照射出來，形成圖像的空間和結構。這是他重要的獨到之處。」——莫瑞斯·巴聶

用水墨畫的筆觸描繪油畫之精神

僅管抽象主義運動（在亞洲也以日本的具體派運動之形式正在發展）當時對朱德群的影響遠不止決定用數字而非標題來命名他的作品，他的作品保留了一種與唐宋的山水詩詞一脈相承的詩意。確實，本件作品中構築的精神世界是由豐富的精準色塊組成，這些色塊與生動的筆觸相互交織重疊，使作品充溢著流動性和氛圍感。優雅的祖母綠和翡翠綠——象徵著繁榮和滋長——圍繞著作品中央的淡紫色和耀目的灰白色翩翩起舞，形成自然的形狀，使人聯想起團團激盪的敬畏和莊嚴。 體現了大自然的瞬息萬變，又流露著他從前旅途所見的風景，自發性的能量自藝術家手握的畫筆之中湧入畫面，以豐富的層次創造出光影之間的迷人張力。

 

 

馬遠，《踏歌圖》，南宋。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

 

近一米五高，《抽象 No. 65》的垂直形式進一步體現它與水墨立軸的淵源。根據「墨分五色」的理論（濃、淡、干、濕、焦），朱德群以最優秀的中國書法家才具備的；具有控制力的速度感，用巨大的畫筆繪出黑色的區域。結合傳統水墨的細膩和西方抽象的技巧，朱德群通過對油彩的超凡駕馭，創造出畫面獨特的抽象形式，從而反駁了油畫顏料作為介質，對於這類技巧上的變化太過激烈和黏稠的論點。

「他的線條，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吳冠中

作品細部

 

在好友吳冠中（2010年）和趙無極（2013年）相繼去世後，朱德群於2014年3月在巴黎去世，享年93歲。他在東西方兩個世界一往無前的自如遊走，以及他對生命的熱愛和無可比擬的創造力，為他的藝術注入了靈魂。作為一位著名的抽象繪畫大師，無論是他生前或過逝後，許多大型回顧展展示過其作品，並獲得了許多權威性的公共機構之收藏，其中包括但不僅限於法國巴黎市現代藝術博物館、台灣的國立歷史博物館和臺北市立美術館、勒阿弗爾的安德烈·馬爾羅現代藝術博物館，以及上海美術館等。

 

 

ⁱ朱德群引述於《與熱拉爾·絮利蓋拉的訪談》，《50年代》，Arted，198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