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寶藏》 的構圖極為罕有、畫面引人入勝，是藝術界現象級人物奈良美智筆下獨一無二的作品，其「奈良少女」系列深受世界各地觀眾喜愛。主人公屬於其該創作階段的典範，從上至下展現了這位日本畫家作品中人氣最高的特徵，一顆大腦袋酷似大型鷹嘴豆，圓滾滾的臉頰上方有一雙眼神犀利的jellybean型軟糖眼，櫻桃紅的小嘴似笑非笑地向觀眾流露出調皮又自信的神情。

《尋找寶藏》的主角身著金黃連衣裙、與她的寶石藍眸子一併散發著熠熠活力，與用薄薄油彩層疊塗抹出的近似無限深遠的淡藍色極簡背景形成鮮明對比。公主裙和波波頭髮型讓人想起路德威·白蒙1939 年創作的童書中住在巴黎孤兒院的小女生瑪德琳，以其名字命名的童書系列在許多國家家喻戶曉。以其勇敢外向的天性聞名的瑪德琳自1993 年首次被改編為動畫起在屏幕上活了起來，此後多次被改編為動畫和電影。有趣的是，《尋找寶藏》創作於動畫系列首次播出的僅僅兩年之後，該畫作也描繪了這麼一個孩子，和瑪德琳一樣天真瀾漫、又展現出與年齡相矛盾的成熟的自信。

 

值得注意的是，奈良美智筆下的黃裙主人公遠比紅色、藍色衣著的角色更少見，這在藝術家作品全集中可以找到印證。2000 年以前的畫作中只有 20 幅描繪了黃衣女孩，藍衣則有 50 多幅、紅衣多達 80 幅以上。然而，在拍賣會上贏得最高成交價的奈良美智作品中，有五分之三的作品主人公身著黃衣或黃紅色衣物，說明這一特徵特別炙手可熱。

 

 

也許這與金黃色所象徵的吉祥、神聖意義有關，黃色在中國文化中被認為是皇家專用色彩，專屬於皇帝，代表著權力、尊貴與繁榮。在日本，黃色被認為是大自然和陽光的顏色，而在西方文化中則象徵著歡愉與樂觀。此外金色還擁有許多不同含義，通常關於慷慨和同情，在包括文藝復興藝術在內的許多宗教語境中是神性與地位的代名詞。

事實上，奈良美智筆下這些黃衣女孩也榮獲了世界各大博物館的關注，《燈花》（1993年）等油畫被青森美術館永久收藏；《無題（破碎的寶物）》（1995年）收藏於德島現代美術館；《Too Young to Die》（2001年）收藏於邁阿密魯貝爾博物館；《小思想家裘莉》 （2011年）收藏於上海余德耀美術館；《月光小姐》（2020 年）收藏於東京森美術館等。

 

 

 

 不可忽視的德國旅居歲月

《尋找寶藏》創作於 1995 年，對奈良美智而言這是具有重要突破性的一年：他出版了第一部圖冊； Blum & Poe 成為他的代理畫廊，並為他在洛杉磯舉辦個展；奈良美智在澡堂畫廊 SCAI the Bathhouse 舉辦了東京首個重要畫廊展覽〈最深的泥坑中〉，展示了他標誌性的繪畫風格。當時他住在科隆，一年前Johnen + Schöttle畫廊的共同所有人Jörg Johnen為他安排了一間工作室，奈良美智在1993年從著名的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取得繪畫專業高等學歷畢業之前曾於該畫廊展出過自己的作品。

這個工作室成為了「奈良美智世界的中心」ⁱ，在夜晚寧靜的黑暗中，他一邊聽著從揚聲器傳出的龐克、搖滾和民謠旋律一邊工作。在這幾面牆之間，奈良美智度過了極為高產的一段時間並創作了一些最受稱譽的作品，他記錄下自身獨特的內省情緒，將內心深處的孤獨與熱望完美地轉化到畫布上。
「搖滾音樂家可以根據演奏的節拍或扭曲的吉他聲與聽眾實時分享精神上的衝動。同樣，奈良美智在使用材料繪製簡單的圖像時，通過內在自我實現了一些東西。材料就是他的吉他，而圖像就是他的旋律，他的節拍。」
—— 東谷隆司
奈良美智的創作自20 世紀 90 年代中後期起轉向了更為柔和與精緻的繪畫風格，這一風格現已成為他最有代表性的美學特色，《尋找寶藏》是該風格轉向的首批畫作之一。在早期文藝復興時期畫家喬托和巴爾蒂斯等系列藝術家的啟發下，畫作捨棄了相對粗獷與強硬的筆觸、粗黑輪廓和鮮明用色，這樣的新表現主義風格在奈良美智1988年起於德國師承A.R. Penck六年期間留下的早期作品中可見——當時奈良美智的人物開始擁有「三維立體感，他們帶著光影從淡泊背景中浮現」ⁱⁱ。

 

 

雖然畫作在大型畫布上創作，但在近距離觀察時，其純粹的藝技令人驚嘆。看似柔和的水洗背景實際上出自層疊的半透明壓克力塗料，連續多層精心塗抹的方法類似著名畫家彼得·多伊格採取的創作技術，後者後來成為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頗具影響力的導師。

 

作畫過程留下了無盡的微妙色調細節，讓人留意到畫面精細紋理所呈現的美妙玄機，與此同時從作品核心深處散發出甜美的柔光。奈良美智的許多女孩都被賦予灰白色背景，而《尋找寶藏》中，我們的主角身後像是廣闊的大海或無垠的青天，進一步暗示探索與冒險的命題。然而，由於缺乏明確時間或地點提示，中立、像是永恆的畫面傳達了一種充滿無限可能的曖昧，並與站在我們眼前的人物的堅定不移形成一種對比——主人公的遺世獨立代表了引起我們普遍共鳴的異化世界中的孤獨感。正如奈良美智所解釋，「這些空白的背景反映的是我從熟悉之處所獲得的解脫。這些作品並非誕生於與他人的對抗，而是與我自己的對抗。」 ⁱⁱⁱ

 

 

《尋找寶藏》 構圖細緻，樸素流暢的線條散發著簡約的氣息，讓人想起 1950 年代日本經典卡通中的徒手繪畫、著名浮世繪木版畫家喜多川歌麿的作品、舊時畫冊或老電影中常見的鮮豔色彩，例如《綠野仙踪》中那條高飽和度的黃磚路。此外，這種獨特的美學風格「與魔幻現實主義的偽天真繪畫、1920年代的德國具象繪畫和早期的盧西安·弗洛伊德（1922-2011）一樣對『古典風格』 構成內在顛覆。」^iv

 

 

 

金色女孩

 

此次拍品已逾十年未現身市場，出自1995年創作的儘含四幅油畫的極小型系列，畫中奈良美智洋娃娃般的主角身穿金色蓬蓬裙，站在淺藍色的背景前。另一件以「寶物」命名的作品已被德島現代美術館永久收藏。

 

如果將「黃金少女」作為集體來觀看，我們可以作出如下假設：奈良美智在這批創作中對定義我們世界的基本元素——地球、空氣、水和精神——很感興趣。《無題（破碎的寶物）》的畫中人手握植物，這也許代表地球，《我在空中搖曳》則指涉了大氣層，《小步行走》的中性面貌小孩手持一根釣魚竿，和水相關。最後，從這個角度而言，《尋找寶藏》中的主人公參與尋寶活動，可以指涉神秘主義、魔法及超凡脫俗之物。

尋找寶藏

有些術士誇耀他們的神棒
集合了誓約與犧牲
神奇地導向
寶藏藏身地
人們認定它是神棒
因其指向富貴輝煌
——《神聖棒》，Samuel Sheppard，《神學、哲學與羅曼蒂克警句》，1651年

作品標題《尋找寶藏》指的是畫中主角指向前方的一對L形探測叉，捕捉了女孩誠心探測的冒險精神。探測術作為一種占卜活動在德國擁有悠久多樣的歷史，多年來出現了許多不同占卜師與思想流派，奈良美智很有可能是在歐洲期間首次接觸到它。探測術背後的相關理論認為，叉形棒或叉子能對水、礦物或其它隱藏寶藏的微妙振動或能量場作出反應，將占卜師引向其藏身之地。在許多文化中，占卜被認為是一種超自然的活動，占卜師聲稱擁有神秘主義能力。

作為當時身處國際成功邊緣的藝術家，《尋找寶藏》中關於發現與探索的命題是對奈良美智自身旅程的有力隱喻。這可以追溯至戰後他在弘前（一個距離東京400多英里的小鎮）幾乎與世隔絕的童年生涯，因雙親都要工作，奈良美智在很大程度上只能孤身一人打發時間，到入讀東京武藏野藝術大學、名古屋附近的愛知縣立美術大學、乃至後來留學德國一直如此。此外，奈良美智對音樂的熱愛、對不同亞文化的迷戀以及社區參與活動都對其身份塑造產生了重要作用。《尋找寶藏》中的女孩形象可以看作奈良美智本人的寫照，呼應了奈良美智在藝術創作與自我意識的成型階段中對自我成長的孜孜不倦的追求。

 

 

藏家之選

 

• 《尋找寶藏》這幅傑作薈萃了奈良美智的最佳創作特色，當時對該藝術家的機構評價及評論界認可度均達歷史最高水平，其市場態勢比以往任何時期都更加強勁，正如過去四年中奈良美智作品的拍賣最高價十大榜單所展示。其中包括富藝斯香港於2021年所創目前第二高價紀錄的作品《行蹤不明》（2000年）、富藝斯香港於2020年售出當時創下第二高紀錄的《溫室女孩》（1995年）。
• 奈良美智在世界各地主要畫廊及機構舉辦了大量展覽，最近在如下博物館舉辦了重要個展：珀斯西澳藝術館，展期持續到 2023年6月25日；上海余德耀美術館，2022-2023年；洛杉磯縣藝術博物館，2021-2022 年；達拉斯當代藝術中心，2021年；台北關渡美術館，2021年；以及邁阿密魯貝爾博物館，2020-2021年，僅舉幾例。
• 此外，奈良美智的作品榮登Shonen Knife、REM、The Star Club、The Birdy Num Nums 等樂隊的唱片封面，以及吉本芭娜娜、Hijo Tanaka 和中場利一等作家的書籍封面。2022年12月，奈良美智發布了與時裝設計師 Stella McCartney的第二次合作。
• 奈良美智的作品在全球最重要的機構展出，包括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洛杉磯縣藝術博物館；波士頓美術博物館；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倫敦大英博物館；澳大利亞昆士蘭現代美術館等。 

 

ⁱ 奈良美智，引述於《奈良美智 美術手帖全記事1991-2013 (BT BOOKS)》，東京，2013年，第44頁

ⁱⁱ 松井碧，〈來自外界的凝視：奈良美智畫作中年輕人之優點〉，《奈良美智：如果你忘了我，我不介意》展覽圖錄，日本橫濱美術館， 2001年，第168頁
ⁱⁱⁱ 奈良美智，《小星星通信》，台北，2004年，第60頁
^iv 松井碧，《1990年代的新日本繪畫》，東京，1999年，第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