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羅琳·沃克的《化裝舞會》畫面寧靜而誘人，以電影運鏡中常使用的撩人光暈展現在觀者眼前，為畫家獨有的視覺語言奠定基調。這幅畫創作於 2012 年，曾展出於沃克在倫敦的首次公開個展《在每個夢想之家》當中。此次拍品為此系列中一個強而有力的例子，匯集了角色扮演、性別順從、家庭生活和階級之間的討論。

 

 

內在靈魂

 

《在每個夢想之家》系列畫作皆擁有既莊嚴又夢幻的氣質，每幅作品將各種女性角色描繪於富麗堂皇的家中。然而細看之下，每個場景彷彿經過排練和策劃，完美的表象似乎掩飾著背後真相。彷彿相互呼應，羅琳·沃克幾經思慮後的創作方式便是純粹的執導：她尋找既真實又獨特的地點，然後拍攝一群穿著特殊服裝和道具的模特兒，最後在創作作品時便從中汲取靈感。沃克表示：「由於具象繪畫主題已是在這樣一個被構築出來的幻想空間，創作過程本身似乎只是在複合虛實。」ⁱ

 

「我對真實與想像之間的關係很感興趣，尤其是作品中能夠展現的層面。開始拍攝時，這些女性總是很在意自己被注視；她們也會相望，並能利落地控制我注視她們的角度……只有他們不再意識到我時，才能夠真正開始捕捉到我所希望的真正的互動。」
—— 卡羅琳·沃克

  

沃克的作品取材自1973 年 Roxy Music 的歌曲《在每個夢想之家中的心痛感覺》（這首歌同時也啟發了其2013年展覽的標題。）《化裝舞會》 是對其中歌詞完美的總結。歌曲中的敘述者透過置身他的「完美頂層公寓」描述了極度物質的世界，其中有著他的「可棄式甜心女孩」—— 一個郵購而來的充氣娃娃：一段粗暴又扭曲的娃娃屋故事如臨眼前。藝術家解釋：「娃娃體現了幻想和手段，如同這個夢幻般的家居生活。這引起了我的共鳴，因為我常以在畫作中描繪感覺疏離且無名的女性；她們通常赤身裸體的來讓觀眾能夠在幻想、性或其他方面有所投射。」ⁱⁱ

 

 

 

 《在每個夢想之家中的心痛感覺》，Roxy 音樂，1973年作 

 

 

《化裝舞會》恰如其分地捕捉並匯集這些議題。我們窺視著鮮紅窗框後的場景：一位身穿飄逸翡翠色禮服的女人正低頭看著桌上的白色化裝舞會面具，周圍似乎還散落著一頂王冠和一把扇子。她正卸下衣服。我們無法確定她是剛剛由參加某種蒙面舞會後歸家，抑或是即將去出席；也無法得知這位女子最終選擇哪樣道具參加舞會。畫面角度以偷窺的角度呈現，並瀰漫著些許情色氛圍——對照著前述比喻的「娃娃被放置在玻璃窗內」顯得十分貼切且充滿意義。

 

 

透過居家的鏡頭視覺

 

沃克作品中使用簡潔的符號乃受廣泛流行的電影影響，其中包括大衛·林奇和阿爾弗雷德·希區考克的作品。「我認為希區考克和林奇塑造了一個界於平庸或熟稔與威脅之間的空間。兩位皆非常有效率地使用視覺符號——例如在角色的服裝或環境中反復出現某種顏色或圖案，如此便強化了非常具繪畫感的整體氛圍，這絕對是我在系列作品中會使用的策略。」 ⁱⁱⁱ

 

 

大衛·林奇，《兔子》，2002年

 

 

沃克非常欣賞兩位電影製作人對強烈的主題和符號的運用，故在創作系列時她也引用了例如三相女神的新異教原型等其他文化的意像：「我作品的女性主體同時存在著不同的形態，有場景在家中的角色，如家庭主婦、清潔婦、保姆或入侵者；也有更廣泛的女性原型，例如女巫、蛇蠍美人、母親等等。透過此次展覽〈在每個夢想之家〉中的一些作品，我正在探索三相女神在異教中的概念：少女、母親、老嫗，這是身為女人的三個階段。」^iv 尤其是在作品呈現的普通家中背景下，《化裝舞會》中所描繪的面具、皇冠與扇子也同樣有著更深層次的內涵，三者隱喻女性的目標與生命週期。三重符號富有著意義：性別角色扮演（面具）、女性賦權（王冠）、虛榮和美貌（扇子）——這些只是《化裝舞會》諸多詮釋中的一種。

 

 

 

 

 

卡羅琳·沃克受艾瑞克·菲施的影響，貼身描繪了平淡無奇的郊區生活，兩者呈現的作品主題大同小異。其中最重要的也許是菲施2002年執行的《克雷費德計畫》。這是一個為期三天的拍攝計畫，由兩名演員「居住」位於德國一個臨時佈置的家中。在人造家庭環境中捕捉各式場景，最終以一系列繪畫呈現表演與現實生活的融合。兩位藝術家的魅力皆來自對日常生活的探究，正如沃克所解釋道：「令我有所共鳴的是所有作品中都混合著家庭生活的平庸與無聊以及窺視的刺激與煽情。」 ^v

 

 

女性視角

 

「我的作品絕對與繪畫女性的歷史有關，以往都是男性藝術家描繪女性領域。我想通過女性凝視角度重新審視這點。我很有興趣知道，當知曉某作品是由女性執筆，是否會改變觀眾對作品的感覺，或者會對對藝術家和模特兒之間關係的假設進行挑戰。」
—— 卡羅琳·沃克

 

徹底剖析和審視日常生活對卡羅琳·沃克來說至關重要。她的靈感來源極廣，有來自愛德華·霍珀和大衛·霍克尼（兩者皆轉由日常生活尋求藝術上的刺激），也與 19世紀開創親密主義藝術家愛德華·維亞爾和皮埃爾·博納德的作品產生連結，以上兩位致力描繪平凡卻私人的家庭場景，進而奠定新藝術運動。值得注意的是，沃克另外透過女性視角捕捉場景­——這有別於她所借鑑的諸多男性前輩。堅持描繪女性讓沃克以她所描繪的作品挑戰了我們對女性形象的社會認知，迫使我們填補她所建構的敘事空白。她的畫作彷彿一面鏡子，令觀眾欣賞之餘更能揭示自己。

 

  

 

藏家之選

 

以下為2017年艾蜜莉·史貝塞為《studio international》採訪藝術家的節錄。

 

艾蜜莉·史貝塞：可以談談你的創作過程嗎？聽說你有一種特殊的工作方式。

 

卡羅琳·沃克：這是一個相當複雜的過程，我會從尋找拍攝地點開始。當找到地點時，就會尋找模特兒、道具和服裝。我會開始在腦海中建構一個故事，然後花一天時間在找到的地點拍攝模特兒。我會試著把過程幾乎寫成腳本，大概就像拍攝一部電影一樣，雖然我常常很快就會偏離計畫並開始即興創作。拍攝後會可能會得到數百張照片，回到工作室後我就開始藉著這些照片大量畫畫和製作油畫草稿。我會把具有潛力的大張圖畫放在一起，思考它們如何以敘事方式結合。

 

史貝塞：為什麼作品中的布景常是現代主義風格？

 

沃克：我認為這是因為我希望將主題帶入更現代的背景，大約 2010 年前，我好像一直在畫有著傳統裝潢的維多利亞時期房屋。2010 年某個時間點令我開始思考環境如何影響你對畫中人物的感覺及他們的處境。我剛好有機會使用現代住宅作為拍攝背景，產生的作品似乎立刻與我們現在的生活產生更多聯結，而不是看起來好像在過去 150 年隨時都可以畫出來。

 

[...]

 

史貝塞：你描繪人物的方式讓人感覺好像觀眾在監視他們，很像在偷窺。 我們常常是透過窗戶、從高處或是透過欄杆看著他們，就好像我們在房子周圍偷偷摸摸一樣，這會產生一些緊張感。這是你想努力營造的效果嗎？還是目的不同的意外呈現？

 

沃克：我的作品中絕對有一股強烈的窺探感。我喜歡挑戰觀眾的立場，尤其是與女性主角作品相關的。我的畫作尺寸很大，有一種幾乎可以走入場景的感覺。我不希望這些畫感覺像是在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我希望觀眾會覺得正在參與其中或與正在發生的事情有所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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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卡羅琳·沃克，引述自 Daisy Woodward，《卡羅琳·沃克：在每個夢想之家》，《AnOther》，2013年，載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