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與光線一直是我作品中的驅動因素,我的身體只是把觀眾吸引過來及讓我保持忙碌的概念性尺寸。」——洛伊∙霍洛韋爾
洛伊∙霍洛韋爾是一位常駐紐約的藝術家,其作品以飽含光線、色彩與形式律動的抽象幾何形態聞名,這些幾何形態首先作為精美的形式實驗存在,然後展示了對人類感官能量的有力表達。《首次接觸》是一幅規模宏大、色調鮮豔的傑作,油彩、壓克力、鋸末、高密度泡沫等材質向外凸出,伸入觀看者的空間,給平整的麻布表面帶來一種有趣的三維感。作品展示了藝術家對身體性的敏銳,其物質性迫使觀眾圍繞作品移動以確定作品形態的整個範圍,這種戲性和表演性源自藝術家對平面和空間的精湛掌控。畫布穿越了繪畫與雕塑的界線,既有一種個人性的私密感又有一種普適性的脆弱感,清晰展現了霍洛韋爾對性、生育和身體性的探索——其廣受讚譽的創作中常見的主題。
霍洛韋爾1983年在明尼蘇達州出生,她的成長環境為其創造力的發展提供了優渥土壤,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父母的鼓勵——父親的職業是畫家,母親則是一名政治卡通畫家。在追憶童年生活時,霍洛韋爾描述道:「在這個家庭裡,我們是獨立長大的。沒有電視,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我爸不看書,所以我們也從來不看書。我們只會一整天進行藝術創作,用泥捏餅和雕塑,幫我爸做東西,培養了強烈的著重創造力和自我表達的工作道德。」i. 2012年從弗吉尼亞聯邦大學畢業後,這位年輕藝術家搬到紐約,開始在城中各種小型畫廊展示她的作品。出於一次偶然的機會她邂逅了美國畫家瑞德利·霍華德,霍洛韋爾在弗吉尼亞聯邦大學讀書時霍華德恰好是該校的駐校藝術家,於是他邀請霍洛韋爾到布魯克林106 Green項目空間舉辦展覽。這場2015年的展覽結果非常成功,吸引了重要藝術家兼藝術經銷商喬爾·梅斯勒的注意,梅斯勒自己的創作也以使用明亮色彩及簡約圖形的美學風格而著稱。梅斯勒買下霍洛韋爾的一些作品,他不但成為她的早期收藏家之一,還給她提供了亮相機會,把她的作品帶去了同年12月在邁阿密海灘舉行的新藝術經銷商聯盟展覽會。
「抵達工作室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那種藝術家——每過兩年,你都會遇到這樣的藝術家⋯⋯你能在其作品中看到歷史脈絡,它們非常酷,顏色鮮豔十足,掛在牆上非常搶眼。」——喬爾∙梅斯勒
兩年後,頂級畫廊佩斯的總裁馬克∙格里姆徹注意到了霍洛維爾的鮮明畫風,稱其作品具有「佩斯代理的藝術家的那種和藹可親,像艾格尼絲·馬丁」,展現了「美國西南部美學,和伊莉莎白·默里一樣開展色彩與形式的狂野實驗」ii。霍洛維爾被譽為「擁有真正罕見的才華」 iii,沒過多久藝術界就分享了這一令人激動的發現,在2017年9月佩斯為她舉辦的首個展覽上作品迅速售罄。
《首次接觸》於2018年創作,這是霍洛維爾的創作生涯中的重要一年:佩斯畫廊舉辦的兩場個展大獲成功,霍洛維爾一舉登上了國際舞台。繼2018年3月27日-5月31日在佩斯香港舉辦的個展《迴旋》不久,同年8月28日-9月20日在佩斯倫敦舉辦了《顯性/隱性》,正是英國的這一首場個展展示了《首次接觸》,以及其他十一幅布面作品和二十二件紙上作品,在這些作品中,人體解剖學中最私密、帶有明顯情色成分的元素被抽象化地描繪為經常在藝術史上反覆出現的形狀。
在2018年Emily Spicer發表於《Studio International》的一次訪談中,霍洛韋爾談論了其作品《顯性/隱形》中的藝術史象徵。
ES (Emily Spicer):妳創作了好幾幅關於鐘擺的畫,後來妳把鐘擺改成了精子,這意味著什麼?
LH(霍洛韋爾):我想通過鐘擺表現能夠描述時間的運動,我也希望創造一齣關於色彩的遊戲。展覽標題《顯性/隱性》指涉人類基因,但展覽內容也和主色和輔助色有關,有很多互補色彩互相碰撞。我不知道效果是否成功,但理論上《死胡同》中的紅色和藍色的明度是相同的,也就是說理論上在黑白影像中這兩個用色是無差別的,它們都會表現為同一種灰色,但是你需要一部菲林相機才能將其展示出來。
ES:色彩理論在妳的作品中有多重要?
LH:色彩與光線一直是我作品中的驅動因素,我的身體只是把觀眾吸引過來並讓我保持忙碌的概念性尺寸。我可以只通過變動顏色關係去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這幅畫,但我想我最終會產生厭倦的,觀眾大概也會厭倦。我還有一套象徵語言,比如蔥形飾和杏仁。蔥形飾是哥特式建築裏拱門上方的一種裝飾式樣,我不知道它除了作為裝飾還有什麼其它功能,因為它在結構上是無意義的,但它在視覺上很重要。它使拱門變得更為華麗,而對我來說它看起來就像一隻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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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首次接觸》中,我們看到這一蔥形飾從畫布底部往上伸延,它散發著白色的光澤,邊緣清晰。這個帶有尖端的圓形物被霍洛韋爾作為身體的隱喻,是她對性及女性特質等概念的一種個人化的私密表達。霍洛韋爾由此邁入了一般認為以喬治亞·歐姬芙、朱迪·芝加哥為鼻祖的女性主義藝術運動的歷史脈絡,這些畫家以讚頌女性的力作對男權統治的藝術世界發出挑戰而知名,她們也和霍洛韋爾一樣對色彩和幾何學進行了迷人的探索。儘管霍洛韋爾和歐姬芙都對同一有機形式感興趣,和歐姬芙嚴謹而明確的表現形式不同,霍洛韋爾採用活潑而漸變的色彩,畫中的形體似乎從自身內部向外散發出美麗光澤。
該作品顯然與芝加哥的畫作《穿越花朵》(1973年作)有相似之處,後者被Elizabeth A. Sackler女權主義藝術中心永久收藏、並被用作藝術家1975年的自傳封面。《穿越花朵》被認為是芝加哥創作初期探索女性主義的一件標誌性作品,這幅畫中,置於畫布中心的女性私處被發光的線條包圍,就像散發光芒的耀眼太陽。
霍洛韋爾也在《首次接觸》中設計了重複的圖案與波動起伏,圓形球體像倒掛的馬蹄般圍繞在蔥形飾周邊,不難看出其形式是對男性生殖細胞的摹擬,與卵子交會的生物學角色呼應了作品標題。紅色球形的顏色逐漸變淡、最終與背景融為一體,表現月象變化消失的不同階段,也暗喻月經週期,同樣展現了生育的主題。當《首次接觸》中的不同要素被作為整體觀看時,畫面構圖可被視為對思想以及構思過程的強有力的視覺探索。藝術家在醞釀該作品的同時也在經歷懷孕,這無疑給畫作又增添了一層意義。霍洛韋爾的第一個孩子在2018年十二月誕生。霍洛韋爾對《顯性/隱性》作出的作品闡釋如下:
「這組新作品探索了對懷孕的嘗試以及懷孕本身。手工雕刻的身體表面之上的圖層蘊含了關於繪畫的思考,這些形狀突出的形式存在於繪畫的虛幻與雕塑的立體之間。我花在這些畫上的時間越多,我就越能意識到這種閾限空間所能夠擁有的真實性、身體性與複雜性。我將關於試圖懷孕和孕育結果的想法置入我的繪畫/雕刻語言中,意味著對那一重要交媾行為所蘊涵的身體性與超凡脫俗的肯定。」——洛伊∙霍洛韋爾
有趣的是,《首次接觸》以及霍洛韋爾的其他作品都帶有自傳色彩:作品與其描繪的人體部位有直接的比例關係,《首次接觸》就和藝術家的乳房成比例。借助這一詼諧的比例遊戲,畫布結構吸納了整個人體,藝術史學者伊莉莎白∙布依這樣評論這些作品勘測身體的方式:「我們在看向這樣一支能容納自己身體的‘望遠鏡’:從微觀到宏觀、從內部到外部體驗、從自我到嶄新的生命。」iv
陶醉於明暗關係的霍洛韋爾通過在畫布上直接構建出人意外的材質,為《首次接觸》創造了複雜而多變的視覺效果,在打破觀眾對繪畫的預期的同時,活潑地展現了對生育和繁衍等話題的沈思,這些話題和她自己的身體有關,也和宇宙與大自然息息相關。
「對我而言,美不只關乎視覺,亦關乎體驗。我希望觀眾離場時不必知道我嘗試傳遞的內容,諸如我的分娩經驗,但我希望他們能帶著明亮、豐富、閃耀的印象離開,那份印象關乎他們與自己的身體的關係。」——洛伊∙霍洛韋爾
霍洛韋爾因以女性裸體為創作對象及趨向抽象的形式表達風格廣受國際讚譽,先後在世界各地成功舉辦個人展覽。包括:2016年在紐約Feuer/Mesler畫廊;2017年在佩斯帕洛阿托;2018年在佩斯倫敦;2018年在佩斯香港;2019年在佩斯紐約;以及2020年的佩斯線上展覽。日前上海龍美術館正在舉辦其個展《洛伊∙霍洛韋爾:再校準》,展期為2021年4月24日-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