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嘯生風，龍騰雲起」2008年古根漢美術館史無前例的舉辦首位華人藝術家的大規模個展「蔡國強：我想要相信」，並同時給予他極高的評價:「他不僅打破了當代對藝術創作既定俗成的觀念，自由地取材自神話傳說、軍事歷史、道家宇宙論、佛家哲學、火藥相關技術及中國文化，使他的創作成為一個持續與社會議題互動更生的有機體，也同時連結藝術家所謂的『看得見與看不見的世界』。」(古根漢美術館網站 2008年)

 

蔡國強關注的議題會因其生命足跡而因地制宜，2000年後由於長年旅居世界各地的豐富視野，他開始著眼於國際政治與文化差異。創作於2005年的紙上爆破作品《二隻回頭虎》，蔡國強即以超然獨特的角度，連結中國歷史文化脈絡，運用古今時空的切換，批判舊時代對英雄主義盲從的信仰，剖析隨時代變遷大眾省視新舊價值觀後所引發的矛盾情節。

 

《不合時宜：舞台二》

 

2004年蔡國強於美國麻薩諸塞州當代美術館首次發表《不合時宜：舞台二》，凌空飛躍被萬箭穿刺的虎群，靈感發想於中國四大名著《水滸傳．景陽岡武松打虎》，故事中臨危不避的武松隻身與猛虎搏鬥，最終擊敗猛獸，成為千古傳誦的英雄人物。然而在《不合時宜：舞台二》中九頭仿真的老虎，受箭如雨發的攻擊，飛箭密密麻麻的插入其軀幹，中箭的老虎們身體凌空扭轉，傳遞被屠殺者的掙扎與悲痛，氣氛中瀰漫著「殘忍與暴力」，在此打虎的意義不再是世人歌頌戰勝超越自我力量的英雄主義，視角切換為對弱者力量的關懷，引發觀者憐憫的矛盾情緒，蔡國強運用對捕食者殘暴的批判，提出當代社會對英雄主義的質問。而《二隻回頭虎》延續《不合時宜：舞台二》中新舊價值觀轉換的論述，將難以移動並且留存的裝置藝術作品，轉換成另一種視覺呈現，如同過去大型爆破計劃伴隨著紙面的模擬，蔡國強將其創作概念移植至平面，爆破與行為藝術中的一觸即發和偶然因而有了永恆收藏的可能性。 

 

「火藥本身的不可控制性，時間空間與氣候的變化，每次展覽計劃中，在不同的命題之下，不同的條件之下，都要燃燒出不同的意義與表達。在長時間的規劃之後，找到瞬間爆發的力量與美感。」—蔡國強

「可以控制卻又不受控制的媒材」

 

擅用動物圖象為創作題材的蔡國強，喜歡運用鷹、狼、獅子和老虎這些充滿力量與美感的動物與火藥爆破的張力相呼應，而其中老虎更是其創作歷程中的重要元素。他認為：「老虎比較現實，獅子離現代社會太遠。我用過很多獅子做風水，牠的力量是神性的，不是動物性的，文化符號意味太強；而老虎比較具體。ⁱ」

 

《二隻回頭虎》畫面中強調老虎靈活轉身的姿態，如同〈景陽岡武松打虎〉中描述「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將起來。」火藥的特型與老虎的形象可說是完美的相容，蔡國強運用火藥爆發瞬間攝人的力量，淋漓盡致的表現老虎威武的動物性 。火藥點燃之時於紙面殘留遒勁有力的燃燒軌跡，由於燃燒程度的差異，這個「可以控制卻又不受控制的媒材」在蔡國強刻意安排其火線走勢、氣流竄動與紙板限制下，充分表現藝術家對不可控的隱秘力量附加的控制力，隨機蔓延於紙張上之餘燼紋理，模擬了迎風豎立雙虎毛髮飄揚樣貌， 飛虎「虎嘯生風，龍騰雲起」臨空跳躍的形象躍然於紙上。《二隻回頭虎》在蔡國強恰如其分駕馭火焰於點燃與熄滅分寸間，幻化出一雙凌空欲飛蓄勢待發的猛虎之姿。

 

蔡國強以國際視野關注人類文明的發展脈絡，他善用符號延伸的精神性特徵作為其命題的載體。《說文·虎部》：「虎，山獸之君。」「虎」無論在東方或西方皆被賦予霸權與力量的象徵，蔡國強巧妙地以中國文學故事為借鏡，闡述西方現實世界的處境：一方強權，由於時代更迭，面臨權力移轉的重要課題，傳遞藝術家對社會現況的觀察與省思，作品中蘊含重要的時代意義與歷史價值。而《二隻回頭虎》中蔡國強提取火藥剛烈與老虎勇猛兩者精神層面的共同性，以爆破剎那強勁的力量構成猛虎的姿態，有機燃燒突發軌跡，形成其長嘯山林的王者威武之氣，藝術家結合了有形火藥物質與無形動物精神性的特點，創造意識形態與形式元素間的呼應，《二隻回頭虎》可視為此系列作品中完美的典範。

 

ⁱ 楊照，李維菁《蔡國强：我是這樣想的》桂林2010年，1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