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靈與音樂的互動中,出現了彷彿在偶然中形成的筆觸雕飾。」
—— 曾梵志
在純粹抽象與具象之間走鋼索的《無題07-3》標誌了曾梵志藝術生涯中的重要歲月,當時這位不安分的藝術家正努力尋找新的方式來擺脫具象和符號學的束縛。曾梵志的多元化創作經歷了幾個階段,其藝術生涯始於1990年代初期具重要意義的《醫院》和《肉》系列——對人類及動物死亡話題的血肉描摹——這兩個系列預示了1993年他搬至大都市北京後著名的《面具》系列的誕生,後者概括了內在空虛與外在偽裝之間的矛盾對立。為尋求一種更為真摯的視覺語言,曾梵志對人物的「揭露」促使他採用富有表現力的、粗獷的筆觸,預告了他從約2002年起通過《亂筆》系列對抽象創作所進行得探索。此次拍品中,廣闊而貧瘠的土地一覽無遺,濃重的筆觸讓人想起一叢叢的禿枝與荊棘。
曾梵志的筆觸營造出令人戰慄的電擊感與向四面八方蜿蜒的閃電,和糾纏的炭黑色線條交織在一起,與下方豐盈的鈷藍、洋紅和黃色相呼應。這些線條——看似纖細的電線、隨海浪起伏的海帶或在風中搖曳的小麥——被賦予了多少令人不適的含混。它既掩蓋又揭露了下方的圖像;曾梵志畫面中的層次密不可分,有鑑於此,必須從遠處將畫面作為一個整體來考量。
《無題07-3》中,混亂和不穩定是顯而易見的,很可能揭示了藝術家自己的內心狀態:「一切都是自傳,一切都是肖像,」i 曾梵志的靈感來源——盧西恩·佛洛伊德宣稱。
「在過去十年裡,我越來越依賴內在的再現。我的情感波動導致了我作品中的階段性差異。」
—— 曾梵志
曾梵志透過獨特的雙手作畫來營造這種混亂感:他雙手各持多支畫筆,不拘泥於對具體對象的準確模仿;就像彈鋼琴一樣,用左手修改右手構建的圖案。這樣的創作方法是藝術家在某次主要用於作畫的右手受傷後偶然誕生的。左右之間、浮現與分歧的對立在書畫線條中呼應了內心的持續動蕩,在畫布上揭示「潛意識的痕跡」,也許會讓人想起超現實主義的無意識行為。 ii 曾梵志透過創作中這種雙重性將身體定位為他藝術實踐的核心。他開啟了一種書畫動勢,其創作過程和行為藝術、或是和抽象表現主義畫家傑克遜·波洛克廣受讚譽的滴畫相若。
傑克遜·波洛克,《No. 5》,1948年
藝術品:© 2023 Pollock-Krasner Foundation / 藝術家權利協會(ARS),紐約
《無題07-3》以全景視角從右向左閱讀,克服了傳統線性透視的侷限、尤其是獨眼巨人受制於單一消失點的侷限。在當前作品中,曾梵志賦予邊緣以與中心同等的莊嚴感,延續了文人捲軸畫的悠久傳統。乾枯的樹枝和對地平線的渲染讓人想起宋代繪畫中的冬季風景。這些通常具說教用意的風景畫象徵了人類在面對嚴酷、強硬的外力時所表現出的忍耐力,或是提醒人們自然本身堅定不移的韌性。
劉松年 ,《溪山雪意圖》,南宋(1127–1279年)
圖片版權來自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曾梵志在風景畫方面的實驗始於2000年代初,最早是用抽象筆觸在其著名《面具》系列中繪製形象模糊的人物。於是,亂筆技法誕生了:藝術家在受傷的情況下依賴左手作畫,磨練了亂筆線條這種他特有的散筆技法。有時,曾梵志會同時使用兩支畫筆:一支粗厚的畫筆用來繪製背景,一支更纖細、更精確的畫筆繪製精緻的樹枝網格。
此次拍品細節
後來這一手法演變得更為複雜,藝術家會使用調色刀刮擦、拖動和操縱濕厚塗顏料,使他的作品充滿狂亂與高度動勢的品質,與前面提到的抽象表現主義運動的作品類似。
當前的作品可以說是所有這些品質的集大成者,在狂野而荒涼的景緻中營造了一片迷人而又怪異的白色光輝。V 形光帶像點燃的白熱火焰般向我們的方向搖曳,環境的暗湧似是一種不祥的警告。然而自然的重生並不是沒有希望:畫面右下角出現了一道道顯眼的霓虹綠筆觸,暗示著再生與更新。
曾梵志,《無題》,2018年
洛杉磯郡藝術博物館藏